民間借貸VS詐騙罪

民間借貸是指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組織之間進行資金融通的行為。借款人開具借款憑條、許以一定借款利息后獲得資金是最為常見的民間借貸模式。民間借貸系普通的借款行為，由此產生的糾紛屬于民事糾紛。

詐騙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使用欺騙方法（虛構事實、隱瞞真相），騙取數(shù)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

區(qū)分民間借貸和詐騙罪，最主要就是看借款人是否虛構事實、隱瞞真相，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典型案例

肖某詐騙案 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冀刑再3號

【案件歷程】

一審法院判決被告人肖某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五十萬元。

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再審法院撤銷一審判決、二審裁定，判決原審被告人肖某無罪。

【基本案情】

2014年12月8日，原審被告人肖某向出借人張某借款300萬元，期限1個月，利息20%（6萬元）。2014年12月8日、10日，張某通過銀行卡給肖某名下中國銀行卡分別打款200萬元和100萬元，肖某在收到300萬元后，將其中的150萬元通過華秀英的工商銀行卡歸還其欠林某某的借款，99.99萬元通過高扣娣的農業(yè)銀行卡歸還其欠祁某某的借款，8.5萬元歸還其欠周某的欠款。還分別轉給張智軍、王正傳6萬元、1萬元，向本人農業(yè)銀行卡轉入34.5萬元。借款到期后，肖某未如約還款。2015年7月24日，滄州市運河區(qū)人民法院就張某訴肖某、程春梅民間借貸糾紛一案作出（2015）運民初字第1046號民事判決書，判決肖某、程春梅償還原告張某借款本金300萬元，利息從2014年12月8日起按雙方約定的月利率20%計算至該案執(zhí)行完畢止。判決生效后該案進入執(zhí)行程序，滄州市運河區(qū)人民法院執(zhí)行庭已扣劃肖某、程春梅執(zhí)行款331161.17元。2015年5月18日，肖某與張某簽訂書面協(xié)議，將其在清大餐研商務俱樂部（北京）有限公司全部出資轉讓給張某。

2017年3月21日，因肖某涉嫌實施詐騙犯罪，滄州市運河區(qū)人民法院裁定中止（2015）運民初字第1046號民事判決書的執(zhí)行。

【法院認為】

肖某向張某借款300萬元未全部清償?shù)氖聦嵡宄?。雖然肖某在向張某借款時公司確實存在資金缺口，但其在借款時以真實身份出具了借條；肖某在借款時的資產狀況偵查機關未進行審計，其在借款時是否具有履約能力的事實不清；肖某在借款后仍從事經營活動，未攜款潛逃，且客觀上有一定還款行為，原判認定肖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實施詐騙行為的事實不清，證據不充分。對肖某及辯護人所提認定其犯詐騙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辯護意見與檢察機關所提肖某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證據不足的出庭意見予以采納。

【裁判要旨歸納】

再審法院主要就肖某主觀上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進行了下列論證分析。

1. 肖某借款時是否虛構借款事由？——肖某確實虛構了借款事由，但系以真實身份出具借條。

肖某供稱其系因資金周轉向張某借款，未虛構“踢走小股東”等借款理由，但根據被害人張某陳述、證人胡某證言，被告人肖某稱因公司想上新項目，但有個小股東不同意，所以想把這個小股東的股權收回來，順利推進新項目為由向張某借款，雖然肖某為張某出具的的借條未寫明借款事由等內容，但根據相關證據可以認定被告人肖某虛構借款事由的基本事實。

2. 肖某借款時是否具有履約能力？——事實不清。

根據本案相關證據，肖某在向張某借款300萬元時，其任咖喱盒子公司董事長，該公司正在運營中，偵查機關未對該公司的市值進行審計；其辯稱房產抵押后的殘值以及其它資產、對外債權足以還清300萬元借款，偵查機關亦未對其資產總體情況進行審計，肖某在向張某借款時是否具有履約能力的事實不清。

3. 肖某是否積極還款？——有還款行為，且未攜款潛逃。

肖某向張某借款后，仍在從事經營活動，并未攜款潛逃。肖某與張某簽訂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書證實，其在借款到期后，將其擁有的清大餐研商務俱樂部（北京）有限公司全部出資轉讓給張某，客觀上有一定的還款行為。

以上裁判要旨表明，行為人借款時虛構借款事實并不一定涉嫌詐騙罪，“為借款而虛構事實”和“為詐騙而虛構事實”的惡劣程度根本上存在差異。

關鍵要看行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非法占有目的系主觀心理活動，具有一定的隱蔽性，司法實際中很難直接判斷，而是通過行為人實施的具體客觀行為事實方面進行綜合判斷，需要考慮到行為人和出借人的關系、行為人的借款事由、行為人無法按期還款的原因、行為人借款當時的還款能力、行為人是否有還款行為以及是否攜款潛逃等因素。

實踐中，一些法官會參考金融犯罪“非法占有目的”的司法推定情形，對詐騙罪的“非法占有目的”進行認定。最高人民法院《全國法院審理金融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規(guī)定，根據司法實踐，對于行為人通過詐騙的方法非法獲取資金，造成數(shù)額較大資金不能歸還，并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認定為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1）明知沒有歸還能力而大量騙取資金的；（2）非法獲取資金后逃跑的；（3）肆意揮霍騙取資金的；（4）使用騙取的資金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的；（5）抽逃、轉移資金、隱匿財產，以逃避返還資金的；（6）隱匿、銷毀賬目，或者搞假破產、假倒閉，以逃避返還資金的；（7）其他非法占有資金、拒不返還的行為。同樣的，在處理具體案件的時候，對于有證據證明行為人不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不能單純以財產不能歸還就按（借款型）詐騙罪處罰。

除此以外，還可以根據行為人以往的行為模式來加強判斷，比如行為人之前是否有過類似拖欠借款不還等不誠信行為。

當下，一方面以刑事案件名義插手民事糾紛的違法行為并不少見，另一方面由于民間借貸與詐騙罪在很多場合下不易區(qū)分，將民事糾紛誤當作刑事案件處理的情況也屢見不鮮。因此，亟待出臺詳細規(guī)定，歸納“借款型”詐騙的具體特征和行為模式，厘清民間借貸行為和詐騙行為的界定問題，消除法律盲區(qū)。